第 45 节
作者:
无边的寒冷 更新:2021-02-17 14:10 字数:4979
“咳。”我轻咳一声,差点不给面子的笑出来。阴识一向自傲于自家的网,这回刘秀的这招“以假乱真”没想到误打误撞的还真碰巧了。“刘秀并不知情。”
“难道……”
我微微一笑,点头:“他使诈!”
阴识眉心微皱,嘴角下弯,什么话都没说。那头阴兴却是猛一击掌,赞道:“好个刘文叔!难得智勇双全,平时真是小瞧了他!”
阴识淡然道:“不过是侥幸罢了。”言语间把刘秀的功绩弹压得一钱不值。
“怎会?大哥,刘文叔再不济总也不差于大司徒刘伯升了,你不能因为的缘故刻意贬低他吧?”阴兴似乎很欣赏刘秀,仅听他的称呼就知道了,阴识从头到尾都连名带姓的直呼“刘秀”,阴兴却称他“文叔”。汉代礼节,从称呼上就已可见一斑了。
阴识冷道:“刘縯一莽夫而已,如今能否全身而退还未可知,再说刘秀又如何,此人韬光养晦的本事倒是无人能出其右,连我都几乎走眼……”目光沉沉的看着我,我心里莫名的一抖,他似乎隐含了其他深意,我然敢妄加猜测,“不过,这次昆阳反败为胜,也仅仅只能说他运气好罢了。如非王邑、王寻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狂妄自大过了头,若真听从严尤以及六十三家献的计策布战,如何会输得这般惨不忍睹?让刘秀捡了这便宜?”
我听不明白,阴就小声对我解释了一番。
原来新军围困昆阳后,就在我们十三人突围出去找救兵没多久,严尤认为昆阳城小而坚,不易攻取,曾提议放弃昆阳,转攻宛城,那时候宛城还没被攻下,如果此计成功,后果不堪设想……
从骨子里泛出一股寒气,我不寒而栗,幸亏王邑傲慢,仗着人多势众,非跟昆阳较劲儿。
严尤拿他没辙,便又献一计,敌而出——放个缺口让城里的守军逃出来逐个歼灭,比死围猛攻强上百倍。这又是一条上上之计,如果真照着这么做了,以王凤那帮一心想逃的怕死鬼来说,估计早钻人套子了。
“十五年前,翟义叛乱起兵,当时带兵镇压他们的将军就是王邑,结果他未能生擒翟义,遭到王莽好一顿责骂,他心中对此事耿耿于怀,一股气憋到现在,所以誓要全歼昆阳。”阴就幽幽叹气,“如果他没这么妄自菲薄,相信早拿下昆阳了。”
“是啊,是啊。”我忿忿的伸手捏他的脸,“真那样你救着替你收尸吧。”
“……”阴就打了个颤,“是我说错了。”
他神慌乱的看着我,许是想到那后果,真的害怕看到我死去,一双手紧紧的捏着扇柄儿,指骨凸起,泛出白。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这孩子,还真实心眼儿:“说笑呢,别当真。”
阴识道:“所以说刘秀运气好,天时地利人和,哪样儿不占了先……”他嘴角忽然翘起,带出一抹好看的笑容,我看得不一呆,但转眼又觉得他笑得实在诡异,心里寒碜碜的。果然他幸灾乐的说道,“这一战他一举成名,我倒要看看他往后如何再韬光养晦。”
我撇了撇嘴,就是,何况他还是只成了精的九尾狐。
“大公子。”阴禄站在台阶下,小声禀告,“门外大司徒求见。”
阴识没应声,阴兴长长“哦”了声,眼神怪异的瞧着我笑,一副棵戏的样子。
坏痞子!我在心底骂了句,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呻吟道:“大哥,我头晕,想睡会儿……”
阴兴哧的一笑,阴识却没拆我的台,点点头,指着阴就说:“三弟陪丽华回房去歇息。”
阴就答应了,等我们转入后院,远远的透过镂空的隔栏能瞅见阴禄正领着刘縯进园子,我连忙加快脚步。阴就领着我进了一间房,我进去一看,顿时愣住了。里头的布置居然跟我在新野的闺房一模一样,我揉揉眼,几乎以为自己眼了。
“喜欢么?”阴就笑吟吟的说,“大哥可了不少心思。”
我前前后后的在房间里外转了一大圈,啧啧称奇。房内的书案、榻、灯饰、帷帐……看似都是我原先用的东西,可仔细一瞧,这房里的摆设显然都很新,并非是从新野家中搬来的旧物,真难得阴识闷不作声的为我那么大的心思。
嘿嘿,就知道这个大哥刀子嘴豆腐心,其实心里比谁都疼我。
刚在内室的席上拉开架势比划了两下,外间门嘎吱推开,阴兴捧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,身后还跟着三四名的婢,手里也提着奁匣。目光一触到那些布帛、妆奁,心秘一沉,我脱口道:“是刘縯四东西?你赶紧打发人送回去,这礼不能收!”
阴兴面古怪,半晌开口道:“不是大司徒……这些东西,是陛下派黄门侍郎专程送来的。这是下赐之物,我可没胆子敢把它退回去!”说着招呼众人将东西放下。
我愣了大半天才反应过来,诧异道:“刘玄?他给我送礼做什么,我……”一句话没说完,便被阴就从身后捂住了嘴巴,阴兴也随即冲进里屋,恶狠狠的瞪我。
“你以为这还是在新野呢?”他压低声音,眼神犀利,满脸的警告,“拜托说话用点脑子,什么人不好学,偏这子跟刘伯升一个样儿……你就不能学学刘文叔?”
我挣开阴灸束缚,怒道:“没上没下的竖子,找打是不是?别忘了我是你!”
“是我才更讨厌!”
“你说什么?”
阴就吓坏了,想劝架,却又哪边都劝不住。
阴兴怨愤道:“若非你在外面招惹是非,又怎会牵连阴家?”
“牵连……我……”
“让你回家你不回,固执己见,一味任无知……大哥被你拖累得无法再置身度外,如今不得不举家投了汉军。大哥封校尉,外人瞧着羡慕,其实还不都是因为你,大哥才肯矮人屋檐?你若不是我,我打你的心都有了,骂你又如何?”
“什么?”
“别装出那副无辜的样子来,去哄着陛下高兴,大司徒欢喜,偏将军心疼才是正经!”
我哪受得了这样的侮辱,飞脚一踹,正中阴兴胸口。他没想到我会动手,这一脚踹了个正着,身子倒飞出一丈,后背撞上了墙。
这还幸亏我病后体虚,脚力不够,不然非得一脚踢得他吐血不可。
“我警告你,小子!少瞧不起人,有本事你也真刀真枪到四十二万大营里走一遭,你若能活着回来,再来跟我说这些没着没边的蠢话!”
“!”阴就慌了神。这个三弟是最了解我的臭脾气的,阴兴却是头一遭领略我的拳脚,他身子滑下墙壁,半跪半蹲的缩在墙根不说话,我冷哼两声,慢慢平复怒气。
阴兴比我小四岁,今年也满了十五,我知道他聪明能干,悟高。比起阴就,阴识格外赏识这个二弟,家里有什么事情也不大瞒他,做什么谋划都有他参与其中。
我走前两步,弯下腰伸手托起他的下巴。
少年倔强狠戾的眼神叫我为之一笑,我索再往他脆弱的自尊心上撒了把盐: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搞什么,去年立秋宛城起兵前几日你在邓府都干了什么?难道要我当着就儿的面一一说出来吗?”果然,他面陡变,我拍了拍他苍白的脸颊,笑道,“你是替大哥做事,还是你自己的主意,这些我都没心思追究,只是……别把我扯进去。别有那心没那胆,观望之余引火烧身,却非把这当中的过错全赖我头上,这个骂名我可不背,也背不起!”
阴兴倔强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,过了半晌,我拍拍手,直起身,对阴就招呼道:“就儿,扶你二哥起来。”我熟门熟路的打开一只柜子,果然发现里头的瓶瓶罐罐一个没少的摆着,就连位置都与原来的分毫不差。我从里面摸出一只长形小瓶,晃了两晃,满意的听到里头晃动的水声。我转身扔给阴就,“拿这药酒儿抹他胸口,使劲揉,下手不许轻!”
问意把语气加重,阴兴面微变,我忍住笑没开口。
阴就瞧了瞧我,又看了看阴兴,平时不大灵光的脑袋瓜像是突然开了窍,笑说:“别闹了,我知道你其实是为了二哥好,手劲儿不重瘀血不会散开!”
阴兴不经意的瞄了我一眼,我扭过头不看他,假装继续翻我的瓶瓶罐罐:“啰嗦什么,抹你的药酒去!”
6·锋芒毕露祸轻狂 玦杀1
刘玄赐了东西,基于臣礼,我得去叩谢,虽然他这个皇帝当得其实并不怎么样,然而麻雀儿虽小,五脏俱全,刘秀身为太常,倒当真把这些朝廷应该具备的礼节都给弄全套了。
我不知道我算什么臣子,但是既然要叩谢皇恩,总不能借故推辞,现在不比从前了,阴家一家老小可都在宛城,我要是敢有个闪失,身后可得牵连一大群无辜的人。
进了临时充作行宫的宛城府衙,从外观上看,守卫森严,黄门侍井然有序,忒像是那么回事。可当锡了中门往里走,迎面碰上那些穿着短衣草鞋,肆无忌惮在园子里大声说笑的绿林军将领后,无异兜头被泼了一大桶冷水。
该咋样还是咋样吧,麻雀终究不可能变凤凰!刘祉、刘秀就算再有本事整顿礼制,也不可能从骨子里把那些没受过教育的粗人变得知书达理起来。
“哦——是阴姑娘!”粗狂的大嗓门冷不防的从我脑后响起,吓得我心蹦到嗓子眼。
马武笑逐颜开的望着我:“身子养好了?”上上下下毫不避讳的打量了个够,笑着对身旁的人介绍说,“这是阴姑娘!”边说边翘起了大拇指,“中豪杰,巾帼英雄!”
我脸上一烫,他还真敢没脸没皮的胡吹。以往见着我总是“阴丽华”长“阴丽华”短的直呼名字,今天怎么这般客气了?
“阴姑娘有礼!”四名年轻男子聚拢过来,笑吟吟的与我作揖。
我连忙还礼。
这四个人年纪不等,却都长相不俗,我心中讶异,才要说话,倏地心脏骤缩,抽搐着疯狂跳动。这种感觉早已不是第一次,但是这一次却是冲击得实在太过厉害,我身子一颤,倒跌两步,若非有人从身后及时架住我的胳膊,我早狼狈的摔到地上。
“怎么了?”温醇的声音,刘秀的脸倒映进我的瞳孔,我深深的吸了口气,勉强从窒息中缓过劲来,“脸那么难看,身子还是很虚啊。”他把手往我额头上一搭,顺势拉我站直,“为何不在家好好歇着?”
“陛下赐了东西,需得叩谢圣恩。”我闷闷的回答。如非不得已,谁愿去见那个阴阳怪气的刘玄?
刘秀眼神若有所思的闪了下,却未动声,指着那四个人说道:“我来给你介绍一下,这一位是臧宫,字君翁,颍川郏县人氏。原在下江军中效力,这次在昆阳之战中可谓军功卓著……”
臧宫急忙表示谦让:“多谢刘将军赏识,为将军效犬马之劳,乃宫之大幸!”
刘秀手往边上移动:“这位是祭遵,字弟孙,原是颍川颍阳县吏……这位铫期,字次况,与君翁乃是同乡……”
我睁大眼,铫期身高的起码在一米九以上,肤黝黑,与马武站在一块儿,活脱脱一对门神!
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穿梭,我越瞧越觉得像是年历画上的左右门神,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。马武被我神神道道的搞习惯了,免疫力相当高,倒是铫期被我莫名其妙的一笑,竟涨得满脸通红,若非他肤偏黑,怕是早惹来一大堆的笑料了。
刘秀或许也注意到铫期的尴尬,却故意视而不见,指着最后一位笑道:“这是朱祜,字仲先……”
“朱祜?!”我第一直觉便是这名字耳熟,眼见那男子与刘秀差不多年纪,身材清瘦,目带笑意,似乎对我也是一脸好奇。我心中一动,低叫道,“我想起来了,蜂蜜药丸儿……你是邓禹的同窗对不对?我常听他提起你!”
朱祜微显诧异,眼神儿瞟了刘秀一眼,笑道:“仲华这小子,背地里说我什么坏话儿了?”
我腼腆一笑,刚才一时情急,竟连名带姓的把邓禹的名字喊了出来,其实说真的,他一行完冠礼就跑了,我从来没用他的字称呼过他,一时间要适应“仲华”这个名,还真有点别扭。
“仲华夸你来着。”心里虚,声音也就越说越低。邓禹以前一讲到太学里的那些同窗如何如何,我便嘘他,泼他冷水,说他胡吹。他倒是真夸同学来着,只是反被我掐得够呛。
朱祜朗声大笑,看得出来他为人很是爽朗,一时众人一起说笑着往里走。
我趁人不备,拽住马武,好奇的打听:“我问你,昆阳大战后冯公孙去了哪里?”
马武一愣:“冯异?他回去啦!”
“回去?”
“回父城啊!”马武不以为